05 『算什么男人』

第四赛季全明星周末，新秀挑战赛。

主持人抓住黄少天的手腕高高扬起在空中，大声宣布比赛结果：“恭喜夜雨声烦战胜了一叶之秋！”

黄少天站在舞台中央，场馆里传来排山倒海的欢呼声，他笑容满面地向观众挥手致意。

“终于赢了叶秋一次！魏老大你看到了吗？！我给你报仇了！”

——咚！

伴随着一声巨响，几秒前尚沉浸在美梦中的黄少天，从床板上重重地掉了下来。

好一阵天旋地转，黄少天摸着摔疼的屁股爬起身来，迷迷糊糊地拨开了盖在头顶的薄被：“什么情况……”

窗帘缝隙里透出的金色光线恰好落在身畔，黄少天揉了揉眼睛，坐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，终于彻底清醒过来。

“我去……居然是个梦？”黄少天嘀咕着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。

第四赛季全明星周末早就在半年前落幕了，黄少天挑战的人的确是叶秋，俗话说，梦是反的，因此比赛结果也和黄少天的梦完全相反。

在地上坐了半天，感觉身上传来阵阵凉意，黄少天连忙裹好被子爬到了床上。

这两天G市流感盛行，黄少天不幸中枪，这两天正是他感冒症状最重的时候。

黄少天从昨天下午就开始发烧，所幸不是很严重，队医过来打完退烧针，黄少天就一觉昏睡了过去，等到睡醒时已然是第二天清晨了。

由于感冒药的作用，这会儿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，黄少天刚想再睡会儿，没准还能接着做完那个梦，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——今天几号了？总决赛怎么样了？！

黄少天腾地一下从床上爬起来，也顾不上穿好衣服，就急忙跳下床去查看桌上的电子闹钟。

只见上面显示着：6月29日，10：08AM。

黄少天晃了晃脑袋，又眨了眨眼睛，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以后，顿时发出一声高分贝的惨叫。

他居然把总决赛给睡了过去！

本来因为感冒没能去决赛现场就很悲剧了，结果连网络直播都没看成，黄少天顿感有一万匹草泥马在心间奔腾而过，郁闷得只想撞墙。

不对啊，他记得自己明明订了闹钟的，难道是没响？还是自己睡得太死压根没听见？

黄少天唉声叹气，知道现在想这些也没用，为了防止被剧透，他决定趁现在没人告诉他结果的时候，一口气看完比赛重播。

谁知他刚刚抱着笔记本电脑爬回床上，宿舍门就被敲开了。

“少天，感冒怎么样了？”

来人是喻文州和郑轩，特地过来看望病中的黄少天。

郑轩手里拎了一袋水果，笑着走过来问候他：“昨天的比赛看了吗？爽不爽？”

“你别说话！”黄少天赶紧伸手阻止：“昨天没看成，我现在刚准备看，不要给我剧透一个字！不然我揍你啊！”

两人闻言都是一愣，喻文州惊讶地看着黄少天：“你没看决赛？”

“唉，快别提了。”黄少天手速飞快地打开电脑，生怕多耽搁一秒就被透露比赛结果，嘴上跟着解释道：“昨天有点发烧，吃了感冒药就直接睡过去了，什么也不知道。”

郑轩指了指黄少天的电脑屏幕，欲言又止：“也就是说你现在还不知道比赛结果？”

“你这不废话吗，我才刚睡醒。”黄少天横了郑轩一眼：“再警告你一遍，不准告诉我啊……”

“哈哈，你确定？真的不让我告诉你吗？”郑轩扮了个鬼脸，他一眼就看出黄少天的好奇心有多重，越发想逗逗黄少天。

黄少天单手操作着键盘鼠标，用另一只手捂着耳朵直嚷嚷：“闭嘴闭嘴我不听！”

“保证你喜闻乐见～”

“你走！！！”

“我说了啊，决赛比分是——”

“啊啊啊啊啊滚滚滚！”

“要不然你自己猜猜看？”

被郑轩的话语撩得心痒无比，黄少天气得直想打人，到后来实在受不了，恼怒地回道：“猜就猜，大不了知道比分再看，不就是嘉世又得了个冠军嘛？！切！”

“哈哈，”郑轩得意地一笑，“猜错了！”

黄少天这会儿心烦意乱的，也没空仔细理会郑轩说的话：“什么猜错了？”

“比赛结果，你猜错了啊。”

在郑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，电脑屏幕上刚好弹出荣耀的界面，一行硕大醒目的红色字体瞬间印入黄少天的眼帘——

“荣耀！嘉世神话终结，霸图首次夺冠！”

活像被人迎面打了一闷棍，黄少天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，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字，生怕自己看漏一个字眼或者理解错误。

郑轩没有察觉黄少天的情绪变化，还在继续说着：“霸图奋斗那么多年，这次终于得冠军了，不容易。”

“胡说……”黄少天移开视线，像是没有看到眼前铁板钉钉的事实，喃喃自语道：“这怎么可能？”

“什么可能？”郑轩插嘴问。

“不可能不可能，肯定是假的……嘉世怎么可能输？”

终于听清了黄少天说的话，郑轩有些疑惑地看着他：“你不是一直盼着嘉世输吗？”

黄少天像是没有听见，他的视线在空气里焦躁地转来转去，最终投向了喻文州，询问地看着他。

他知道喻文州不会在这个时候乱开玩笑，没想到喻文州先是对他点了点头，接着又摇了摇头。

黄少天蜷缩在键盘上的指尖轻轻一颤，他握紧手掌，轻声问道：“嘉世输了？”

“是。”喻文州语速很慢地说：“……嘉世输了。”

“嘉世输了……居然真的输了？”被迫确认了真相，黄少天茫然地重复着这四个字，语气里满是不解：“可是，为什么会输……那家伙，叶秋，怎么可能……”

叶秋怎么可能输呢？黄少天无法相信，也不能接受，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。

郑轩看黄少天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，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：“叶秋是很厉害，但嘉世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。”

“是。”喻文州冷静地分析道：“吴雪峰的离开，张新杰的加入，让两个队伍的内部局势改变了不少。”

郑轩随口补了一句:“再说了，叶秋也没你说的那么厉害。”

这次黄少天没有吭声，依旧失魂落魄地看着电脑屏幕，喻文州朝郑轩使了一个眼色，让他不要再说。

“少天，你好好休息，我们先出去了。”

关门声响起，黄少天犹豫了很久，还是点开了总决赛的视频。

这还是黄少天第一次这么安静地看完了叶秋的比赛。

以前的他，总是喜欢高谈阔论，对叶秋的每一个布置和走位指指点点，再添油加醋地说上两句。

起初，叶秋打得太好，他不服，叶秋打得不好，他欢呼；后来，黄少天成熟了一些，叶秋打得漂亮，他会赞叹两句，叶秋有了失误，他会骂叶秋没用。

而这一次，从头到尾，他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，没有做出一个动作，只是全神贯注地观看着比赛。

在一叶之秋倒地的那一瞬，团队赛正式结束，黄少天却又把视频精确地倒后了三分四十五秒，重新看了一遍决胜的瞬间。

一遍不够，再看一遍，黄少天看得非常仔细，一秒也不肯错过。

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，他只知道这些细节对自己来说很重要，对他成长到有实力打败叶秋的那一天，很重要。

虽然他不是第一个打败叶秋的人。

黄少天咬着牙，不甘心地攥紧了拳。

他想起一年半前自己信心满满对喻文州说出的那句话，现在永远也没有机会实现了。

网上的负面评论铺天盖地，概括起来无非就是“斗神被拉下神坛”“拳皇终于封皇，斗神不再称神”“联盟新代拉开序幕，三冠之王一去不返”之类的话语，仿佛所有人都看腻了嘉世的胜利，对这一次翻转喜闻乐见。

这就是竞技。

优胜劣汰，胜者为王。

除了嘉世粉，没有几个人在意叶秋的败北。

甚至有很多嘉世粉也没那么在意，毕竟他们有三冠在手，地位无人撼动，面对霸图粉得意洋洋的挑衅，不少嘉世粉的回击是：“这回让给你们一个而已，毕竟我们冠军多！”

黄少天和他们都不一样，他自认不是嘉世粉，当然更不是叶秋粉。真要定位的话，现在的他还算半个叶秋黑。

叶秋是他想打败的第一目标。现在这个目标却被别人击败了。

这种感觉就像是，他竭尽全力蓄积弹药，只为了攻克一座高耸入云的塔，却在他准备开火的那一刻，那座塔轰然倒塌。

叶秋的实力，很早之前就在黄少天的认知域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。

荣耀不是一个人的游戏，这个道理黄少天怎么可能不懂，只不过他曾幼稚地以为，叶秋的强大，是不可战胜的。

从什么时候开始的？黄少天发现，在不知不觉间，自己竟然给予了叶秋如此根深蒂固的信任，甚至没有过任何怀疑。

如果真有谁能够战胜叶秋的话，那必须由他亲自来动手。

所以黄少天才会在嘉世输掉的时候那么无所适从，因为那座塔对他来说不仅是敌人的据点，更是为他指引前进方向的明灯。

他刚看了比赛，叶秋并没有退步，所以，是自己成长的太慢了吗？是自己努力的还不够？以至于没能意识到这些变化，没有及时认清他人的实力，最后才无法接受这个结果。

——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，自己才能真正打败叶秋呢？

那天晚上，荣耀网游的论坛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一个匿名帖。

『叶秋你算什么男人！！！算什么斗神！！！』

题目如上，发帖人措辞激烈，把叶秋从头到脚贬得体无完肤，说他水平不够战术不佳行事猥琐丢了冠军如何丢人如何没用，长篇大论里夹杂着无数感叹号，看得人头都晕了。

荣耀玩家纷纷在下面留言评论——

“哪家的小学生跑出来乱窜，这么幼稚？父母也不管管？”

“路过，不就是这一次没拿冠军么，至于吗？前面三个又不是不算数了！无聊！”

“怒排！团队赛打得什么玩意儿！说好的战术大师呢！”

“楼主这是由爱生恨啊，其实是个叶粉吧？别哭，我理解你的心情，抱紧我！”

“我是嘉世粉，昨晚心情如楼主，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……”

“呵呵，霸图粉就看看不说话，还真以为天下冠军都归你家叶神了？”

这帖子的确是黄少天发的，不过他发帖纯粹是为了泄愤，倒也不想掐架挑事，压根没去看回复，因为他现在正忙着另一件事。

差不多在同一时刻，远在H市的叶修，突然收到了一个QQ好友邀请。

虽然昨天才输掉总决赛，但叶修可不是有空伤春悲秋的人，大清早就在荣耀里张罗起来了，为下一个赛季制作银武的材料操心准备。

叶修抽空点开屏幕右下角跳动的喇叭，随随便便地看了一眼，刚准备关掉，忽然发现哪里不对——夜雨声烦？

嗯？？？

叶修定睛一看，确定没看错，顿时有些惊讶，来加他好友的居然是黄少天那小子？

他可没忘记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黄少天那死活看不惯他的态度，不光是那次，在那之后的常规赛和季后赛上，黄少天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，在职业选手群里刷屏时遇到他一定要讽刺两句，网游里遇到一叶之秋一定要捅上两剑。

一来二去，叶修知道黄少天看他不爽，虽然没去和他计较，但也不会主动贴脸去加对方好友。

这才过了不到一年，今天黄少天居然破天荒地主动来找他，这是要化敌为友的节奏啊？该不会是手抽点错了吧？

叶修正在琢磨，面对黄少天的邀请他要不要矜持两秒，结果对面就急切地连发了十几条好友申请，生怕叶修看不见似的。

什么情况这是？难道是有什么急事？

叶修懒得再想，点了接受邀请，系统立刻自动弹出了一个对话框，对面毫不客气地发来了一条消息，外加五个尔康脸表情。

“叶秋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”

黄少天用的是大号加粗蓝色字体，那一串飞扬的感叹号加表情差点没把叶修闪瞎。

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啊，不过怎么也不知道叫一声前辈，说好的尊老爱幼呢，啧啧。

叶修摇头感慨着，懒洋洋地回了一句：“嗯？”

“妈的居然这么高冷！”黄少天嘴上吐着槽，手下却回得飞快：“你现在有空吗？？？？？”

连问号都是一长串，什么毛病？叶修继续腹诽着，反问：“有事？”

“竞技场7438！来PKPKPKPKPK！”

叶修顿时明白了，难怪黄少天主动跑来加他好友，敢情是来找自己打架的。

昨天刚输了总决赛今天就来挑衅，人性呢？

叶修着实挺无语，不过仔细一想，虽然来者不善，起码互加了好友，好歹也算是一个进步，自己总不能在后辈面前显得太小气吧？

距离BOSS上线还有一会儿，叶修现在没什么事，加上黄少天本身水平不弱，练练手保持状态是可以的，他对黄少天也挺感兴趣，便答应了对方的邀请。

只不过，叶修那时候以为这只是一场偶然的挑战，却没有料到，这是后来一切必然的开始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TBC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加好友了！PK了！这历史的一刻！（你

嗯，没有无缘无故的恨，通常都是因为爱……